作者 / Nadia Djaball
译者 / 恰恰
https://basta.media/Bollore-Credit-agricole-Louis
河流遭到污染，耕地和森林被油棕榈和橡胶树占领，未被履行的承诺……由最大直接股东波洛莱集团掌控的SOCFIN控股公司旗下的工业种植园中，当地居民面临着多种侵权行为……
——来自文章《无地农民的斗争》
联合国的数据显示，即使有8.68亿人承受着营养不良之苦，一些跨国农业企业或投资基金依然在持续囤积农业用地。事实上，非洲、南美和亚洲的农民们相当于被勒索了德国国土面积三倍的农业用地。工业种植取代了当地农业。手握着金融企业的批准，诸多法国大企业参与到囤积土地的行动当中。
法国企业路易达孚（Louis Dreyfus），这一原材料大宗交易领域的巨头，在巴西拥有着近四百万公顷的土地：相当于法国阿尔萨斯大区面积的一半——这个大区见证了达孚帝国凭借着十九世纪的小麦交易崛起。这些土地被用于种植甘蔗和大豆。而在巴西之外，这一隐秘的商业帝国通过它的分公司Calyx Agro或LDC Bioenergia [1]来实现在乌拉圭、阿根廷或巴拉圭囤积土地。假如说2009年去世的罗伯·路易-达孚(Robert Louis Dreyfus)没能通过他拥有的马赛奥林匹克俱乐部来获得任何名次，他已然通过他的集团在所有类别的土地囤积竞赛中获得了法国冠军。
拥有560亿欧市值[2]的路易达孚集团收购、发运并重售土地能产生的所有产品：小麦、大狗、咖啡、糖、油、橙汁、大米和棉花，在该领域中它已通过交易部门Louis-Dreyfus Commoditie成为了世界范围内的“领导者”。它的橙汁产自巴西的三万公顷土地当中，相当于550个法国中型农场！它于2007年在美国印第安纳州的克莱普尔（Claypool）开设了世界上最大的以大豆为原料的生物柴油工厂。它还占有诸多森林，用来从生物质、太阳能、地热和风能中开发能源。更不用说它在金属、天然气、石油产品、煤炭和金融业领域的生意了。
土地囤积中的无度竞争
在这种粮食短缺和气候异常的时期，农业似乎的确是最有保障的投资。“五年期间，我们与农业有关的工业资产从8亿美元增长到了63亿美元。”企业集团董事塞尔日·舍恩（Serge Schoen）不无愉悦地说道[3]。路易达孚集团在诸多强大跨国企业趋之若鹜的土地囤积无度竞争中名列前茅。它的控股位列五大粮商贸易商之中，除它之外还有阿琪儿丹尼斯米德兰公司（美国）、邦吉公司（总部位于百慕大）、嘉吉公司（美国）和瑞士嘉能士。这五家缩写为ABCD的跨国公司在世界粮食市场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4]。
路易达孚也并非孤例。国家、国有企业或私有企业、主权财富基金或私人投资正在增加对南部或东欧国家土地的收购或租赁。他们的目标是投身农业燃料贸易、开发地下资源、确保国家粮食供应，甚至从煤炭市场实施的融资机制中获益，或者只是简单地从地价上涨的预测中投机获益。当地小农耕作经常被集约的工业种植所取代。结果，农民被剥夺所有权，生物多样性被破坏，农业化学产品造成生态污染，转基因农作物迅速发展……而这些却并没有确切增加就业机会。
法国农业用地面积的三倍
囤地现象很难真的去统计数量，无数交易都是在隐秘中进行的。我们同样很难去辨清资本的源头。一个世界银行的小组曾试图统计这一现象，最终却徒劳无功！“面对收集必要信息（无论是由国家还是个人行动出面）的困难，尽管经过了一年多的艰苦努力，这些研究人员依然不得不依靠报纸上的文章来进行全面评估。”Agter组织的马修·佩德里奥（Mathieu Perdriault）解释道。
根据Matrice foncière提供的数据可知，囤积土地在发展中国家中已高达8300万公顷，几乎约为法国农业用地面积（为世界农业用地面积的1.7%）的三倍！Oxfam非政府组织刚刚发布的一篇相关报告中提到：在贫困国家“每十小时就有一块与巴黎面积大小相同的土地被卖给外国投资者” [5]。
非洲，农业新殖民主义的目标？
非洲，尤其是东非和刚果是最受觊觎的地区，已有5620万公顷的土地被囤积。紧随其后的是亚洲（1770万公顷）和拉丁美洲（700公顷）。为什么这些国家放任自流被“囤积”呢？为了吸引投资和企业，最贫穷国家的税收、社会和环境规则往往更为利好。投资者也往往会倾向于选择保护他们投资安全的国家。通常由国际金融机构发起一些条款来向投资者保证，如果土地被征用，他们将获得一笔主权国家的赔偿款，这些条款在罢工或示威的情况下也可适用。
土地囤积的行动者，无论是私人还是国有，都相信或者说都装作相信在2050年只有农业企业可以喂饱世界，而他们的投资则致力于让那些尚未被开发的区域“物尽其用“。然而，事实却远非如此，正如Matrice Foncière的一项研究表明：45%用于交易的土地都曾被开发，所得的三分之一属于林业用地，当他们在这些土地上组织大规模伐木时，利润是非常可观的。这些土地被认为是未开发土地或废弃土地，则是根据并不清楚土地当地用途的卫星图片得出的结论。
利比里亚40%的森林也被私人用途执照所控制着[6]（参见我们在利比里亚的报道）。这些执照可以绕过国家相关法律，被囤积的土地已高达两万平方公里，相当于这个国家的四分之一国土！Oxfam指出60%的交易都发生在“深受饥荒困扰”的地区，且“其中超过三分之二可用于种植如大豆、甘蔗、棕榈油、麻疯树等生物燃料”。总之就是一些当地居民无法获得之物。
当安盛保险（AXA）和兴业银行（Société générale）成为地主时
CETRI的研究员洛朗·德尔考特（Laurent Delcourt）强调：“国家（大多以间接的形式）参与到大量收购土地运动中并无法掩盖一个事实，即主要是私人为追求纯粹的经济或金融的目标而造成了这场大型的投资者之战。”与国家相关的公有企业购买了1150万公顷土地，几乎不及外国私人投资者所拥有的3030万公顷土地的三分之一，这几乎等同于意大利的国土面积！假如说美国企业在这场竞争中独占鳌头，欧洲企业也可以说是名列前茅。
法国保险公司和银行参与到了这场世界土地所有权的争夺之中。安盛保险（AXA）向英国矿业公司瓦达塔资源（Vedanta Ressources PLC）投资了12亿美元，而其子公司也被指控参与到土地囤积当中[7]。安盛保险同样向在乌克兰拥有大量农业土地的证券投资公司Landkom（注册于税务天堂——马恩岛）投资了至少4460万美元。而法国农业信贷银行（Crédit Agricole）和法国兴业银行（Société générale）一起成立了Amundi Funds Global Agriculture地产公司。它价值122百万美元的市值也被投资给了如阿奇尔丹尼斯米德兰（Archer Daniels Midland）或邦吉（Bunge）这样以大规模参与土地囤积而闻名的路易达孚集团子公司当中。这两家银行还共同建立了以农业工业企业为目标的农业投资地产公司Baring Global Agriculture Fund（坐拥133.3百万欧元市值），这两家机构将土地收购作为一种投机机遇，并积极地推动着它的发展。这是一种具有社会责任感的行为吗？
文森·波洛莱，农民绅士
位列路易达孚之后，在农业用地领域的法国第二大投资企业叫做文森·波洛莱。他的组织通过Socfin公司及其子公司Socfinaf和Socfinasia扩张到了92个国家，其中非洲国家高达43个。在这些国家，他掌控着种植业以及诸多战略行业，如软件业、基础运输设施业和不少于十三个港口，其中就包括阿比让的港口。美国智库组织Oakland Institute指出，波洛莱帝国在过去二十年通过收购旧殖民企业，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战略调整”引起的私人化浪潮中疯狂获利且取得了惊人的发展。
从集团网站上可以得知，他们在非洲和亚洲收购了十五万公顷的棕榈油和橡胶树种植地用于制造橡胶，这相当于2700家法国农业开发商的总数！在Survie组织看来，这些数值事实上远远不止这些。集团声称他们在喀麦隆拥有9000公顷的棕榈树和橡胶树，然而Survie组织在统计之后表示事实为33500公顷。
对民众的征用与恐吓
这些举措对当地民众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波洛莱集团在塞拉利昂已经获得了两万公顷油棕榈地和一万公顷橡胶地的五十年租约。Survie组织的雅尼·托马（Yanis Thomas）表明：”虽然他们是直接影响人，但有关地区的居民在项目启动之前似乎并没有被告知，也没有被通过适当的方式来询问他们的意见：关于社会和环境影响的研究在合同签署两个月后才缓缓公布。”2011年，村民们曾试图中止种植园的工作。他们中十五人“被指控犯有扰乱、谋反、威胁罪，在经过激烈的法律斗争后被保释”。波洛莱威胁要以诽谤罪起诉奥克兰研究所，他们曾在2012年发布了一份关于指控该问题的报告来警示国际舆论。
波洛莱集团通过其子公司利比里亚农业公司（LAC）在利比里亚拥有了该国最大的橡胶种植园。2006年5月，联合国利比里亚特派团（Minul）发布了一份报告，其中描述了种植园内极其灾难的人权状况，例如雇佣14岁以下的童工、使用致癌产品、禁止组建工会、任意解雇员工、雇佣私兵维持治安、驱逐七十五个村庄的村民.……利比里亚农业公司称此调查结果乃“纯属捏造”和“过度夸大”。讽刺的是，在联合国报告发布数年之后，依然没有任何公司或政府采取任何行动来回应这一指控。
蔑视员工的农业合作社
在另一片大陆上，批评声同样此起彼伏。由波洛莱集团控股的卢森堡法律公司Socfinasi于2007年在柬埔寨成立了一家合资企业，该企业手握着蒙多基里地区两块超过七千公顷的土地经营特许权。国际人权联合会（FIDH）在2010年发布的一份报告中强烈谴责了Socfin-KCD企业的做法，他们指控：“政府通过的一项特别法令，允许在以前的保护区内建立特许权。除了这种情况之外，还有各种其他记录在案的违反国家法律和投资合同的行为，这不禁让人对特许权的合法性产生质疑，并且这也证明了特许权的审批过程极其缺乏透明度。”报告发布后，Socfin曾威胁要针对该非政府组织的诽谤和中伤发起法律诉讼。
制糖业的情况也不见得乐观。自2007年以来，作为法国制糖业和制乙醇业巨头，农业合作社Tereos掌控了一家莫桑比克公司[8]。Tereos公司运营着Sena制糖厂并在莫桑比克拥有9.8万公顷土地五十年的租约（且可续期）。与政府签订的合同规定了他们可以减免80%的所得税并免除分配红利的所有税收，这导致的结果是，2010年Tereos国际公司取得了1.94亿欧元的净利润，其中2750万欧元以股息的形式返还给法国。记者法布里斯·尼科利诺（Fabrice Nicolino）讽刺道：“这足以让Tereos合作社一万两千名法国成员的口袋里装满黄油”。这意味着合作社的每位法国成员可获得2600欧元的股息。与此同时，在莫桑比克，Sena制糖厂爆发了罢工和游行活动，为了抗议低廉的酬金（48.4欧元/月）、缺乏季节性工人的保护机制、被杀虫剂污染的地下水……这当然就是他们所谓的“合作精神”[9]。
农场和庄园成为新的投机目标
无论知名与否，我们都不再信任那些押注于农田之上的法国公司和投资基金。罐头蔬菜和冷冻蔬菜业的领导者邦迪埃勒公司（Bonduelle）在俄罗斯拥有两个占地三千公顷的大农场，用于种植四季豆、玉米和豌豆。这一知名品牌还在国内寻求收购一个新的六千公顷的农场。而由迅速扩张的Sofiproteol帝国的前主席让-克劳德·萨宾（Jean-Claude Sabin）（该公司现由FNSEA的主席Xavier Beulin领导）于2007年成立的农业能源发展公司AgroED致力于投资发展中国家的农业燃料和食品生产业。该公司51%的股份由LMBO投资集团所有，而前国防部长夏尔·米隆（Charles Millon）就是该集团的董事。AgroED在西非收购的农田主要用于种植麻疯树和加工农业燃料与工业产品用油。除此之外，我们无法得到进一步的细节。LMBO和AgroED的网站在这个方面上是比较谨慎的。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的一份笔记可知，AgroED在2007年与布基纳法索政府签署了一份有关20万公顷麻疯树种植地的协议，并且正在与贝宁、几内亚和马里政府进行谈判。
Massena Partners的创始人弗兰克·诺埃尔-范登堡（Franck Noël-Vandenberghe）告诉《费加罗报》：“在政府实行大量负债和极其宽松的货币政策的现状下，为了防止通货膨胀，我们建议客户进行实物资产投资，尤其是投资那些具有良好基础设施的安全国家的农业用地，比如阿根廷。”这家法国资产管理公司创建了卢森堡基金公司Terra Magna Capital，该基金在2011年投资了位于阿根廷、巴西、巴拉圭和乌拉圭的十五个农场。总面积高达70500公顷，是法国瓦尔德马恩省的三倍！ [10]
玉米如黄金般利润可观
这种大规模囤积的后果就是，农业燃料种植取代粮食生产，以及大量针对农业用地的金融投机行为层出不穷。德意志银行的一项研究指明，在过去五年间，玉米提供了可媲美黄金的最优金融资产回报利润。2012年6月和7月，粮食价格飙升：小麦价值提高50%，玉米45%，大豆30%，而从2011年底算起大豆价格已经上涨了60%！世界银行预测，食品价格预计将 “长期保持高位和波动”。与此同时，有超过10亿人正在忍受饥饿之苦，但并非因为粮食短缺，而是因为他们没有钱去购买粮食。
这有什么关系？以发展之名抢夺土地的行为始终是受到鼓励的——并且得到了一些国际机构的资助！在2008年的饥荒和粮食骚乱后，世界银行创建了“全球粮食危机应对计划（GFRP）”。2012年有90多亿美元用于“支持”农业领域的投资，这一数额在四年内翻了一倍有余。通过一些国际金融公司（SFI），这些钱被分配给一些项目框架中的私人投资者们，这些项目的名称看起来都很有吸引力，例如“获得土地”或 “土地投资市场”。
有世界银行担保的金融投资
世界银行的两个机构SFI和FIAS（外国投资咨询服务）也为收购提供了便利，它们促成了重大的立法改革，允许私人投资者在塞拉利昂、卢旺达、利比里亚或布基纳法索设立公司……无论在哪片大陆，”世界银行为我们的资产提供政治风险担保”，美国商人尼尔·克劳德（Neil Crowder）在2012年3月对BBC这样说道，他正在保加利亚收购小型农场为大型开发做准备，“这一政治风险保障保护我们免受内乱或因任何原因导致无法使用资产或被征用的困扰。”
参与土地囤积的资本为跨国企业提供咨询和技术援助来改善外国市场的投资环境，他们促进的双边协议谈判为土地交易创造了有利的环境：世界银行和其他一些公共机构——包括法国发展署——事实上正在推动 “大公司在农业食品系统内的权力集中、（……）土地和劳动力的商品化以及诸如价格控制和补贴小农户之类的公共干预措施的取缔。”发展社会学家艾莉莎·德·维亚（Elisa Da Via）[11]这样分析道。
乐施会呼吁世界银行在发展中国家 “冻结农业用地投资六个月”，同时采取”更严格的监管措施以防止土地囤积”。法国农业部对这些做法有什么看法？他们九月提出了一个应对粮食价格上涨的行动计划，其优先事项是：暂时停止发展农业燃料，并动员二十国集团“确保有关农业市场主要参与者的政策能够得到良好协调”。至于关键的广泛程度，这些公告则显得尤为含糊：谁是“农业市场的主要参与者”呢？这是为了帮助贫困国家的农村人口生产自己的生存粮食的问题呢，还是在发展政策和消除营养不良的幌子下推动农业企业和投机基金的投资？面对这些问题，法国领导人更愿意将注意力移向别处，给移民泼脏水。
作者：Nadia Djabali, Agnès Rousseaux, Ivan du Roy
摄影：Eric Garault
翻译：恰恰
https://grain.org/fr/language?olang=zh
https://grain.org/en/article/93-seized-the-2008-landgrab-for-food-and-financial-security
[1] 非政府组织Grain表示“2009年10月，Louis Dreyfus Commodities的LDC Bioenergia子公司与巴西主要甘蔗生产商Santelisa Vale合并，成立了LDC-SEV，路易达孚持有其60%的股份。“
[2] 路易达孚集团未曾公布详细结果。根据L’Agefi的数据，它2010年的营业额为560亿欧元，净利润为5.9亿欧元。《Challenges》杂志评估公司总裁玛格丽特·路易·达孚和她的三个孩子的资产为66亿欧元。
[3] 见《新观察家》.
[4] 非政府组织乐施会在2012年8月发表了一份英文报告，描述了ABCD的角色。
[5] 根据乐施会的数据显示，在过去的十年里，全球范围内被出售的土地面积是英国国土的八倍。这片土地可以为10亿人提供粮食。
[6] 根据非政府组织Global Witness，Save My Future Fondation基金会（SAMFU）和可持续发展研究所（SDI）的说法。
[7] 来源：欧洲地球之友的报告。
[8] Sena控股公司，通过它的巴西分公司 Açúcar Guaraní。
[9] 另一个农业合作社Vivescia（原Champagne Céréales）专门从事谷物生产，与Poweo公司的创始人Charles Beigbeder（通过一个联合基金AgroGeneration）一起在乌克兰投资。他们租赁了五万公顷的农业用地。
[10] 参与土地囤积的法国公司名单不尽如此：俄罗斯克拉斯诺达尔地区的Sucres & Denrée（Sucden）公司、阿根廷和乌拉圭的Campos Orientales公司、喀麦隆的Sosucam公司、在加纳种植香蕉和菠萝的Compagnie Fruitière公司，等等。
[11]参见Syllepse出版的《Emprise et empreinte de l’agrobus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