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Dénètem Touam Bona

译者 / 恰恰

当无尽的火焰让令人垂涎的热带地区(亚马逊、婆罗洲等地)上方的天空蒙上阴翳之时,我们便为“原始”森林遭受的破坏而感到惊慌。然而,这股对伊甸园无可抑制的怀念正使它原本意欲加以谴责的侵略式色情不断壮大,这是一种“对‘处女般’自然的(新)殖民式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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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想对哲学家们说,除了如火药般四处蔓延的破坏,文明并未教给我们什么”。

1

有时我们的大脑一片空白,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你会安慰自己很快就会想起来,这不过是情绪或疲劳导致的短暂效果。你忘记的那个名字就悠悠地停在舌尖,仿佛为了更好地嘲笑你一般,往往它会在最后从口中滑出……但有时我们的生活本身也会逃离我们的控制,它忽然变得陌生无比,就像是一只我们曾以为会永远忠诚的狗。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它便骤然转身加入了狼群,加入了一种野性的生活,人类千年驯化结成的乖顺将会在它后代的血液中被全然抹去。正是在这些时刻,我们全力对抗的空虚、背叛、崩溃、笑声的放肆将我们置身于锐利的碎片中——无法同化。

你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或多或少些许有意地拒绝去接受旁人赋予你的角色或位置。你的反抗是静默无息的,与其说抗争,不如说是逃避。“这个孩子可真是个野蛮人!”……多少次你曾在那些议论你事情的大人口中听见这样的话?你不喜欢说话,也不想让自己被他人的言语所束缚。而这些无形的网束缚着我们,构建着我们的行为与思想,甚至以此给“我们是谁”写下结论。

泰山第一个让你喜欢上他的特质就是沉默:你仿佛能够感觉到他也有着和你一样的对语言的不信任。正因如此,我们能够成为猿人和英雄!你就是丛林的王者,在藤蔓间肆意奔跃,跳出屏幕的边界,获得野蛮却自由的生活,不穿裤子和鞋子,没有红绿灯和禁止行进的方向,也没有抹除巴黎天际线的建筑群——这是一种在言语之外才能充分表达的生活,在飓风的呼啸中,你梦见自己在马路中央或者地铁过道中放声大喊。但是在电视播出《泰山》片段的第二天,你就在15区的小小校园中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像是电影还在继续上演,或者说在追逐着你一样:猴啸、雨川、猎豹和手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时,你或许意识到了此刻你并不属于哥伦布、利文斯通等胜利者的阵营。你或许想立刻从地下消失,用皂角、洗衣粉和漂白剂擦洗、擦洗、再擦洗,抹去这原本不属于你的肤色。你或许想将它磨砺,直至黑色尽数褪去,直至皮肤变得透明为止。

经过了一段粉饰漂白的生活后——你不知不觉间就接受了这条永久的禁令来忘记和抹除自己——你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四处游荡、麻木不仁的生物。那么,在一位朋友这么对你说过之后,你就再也无法摆脱“棕色黑人”的桀骜对你干扰,这也就不足为奇了。在轻拂的微风中,你仿佛可以感受到那些男女们嘶哑的呼吸,他们在逃脱守门犬追赶的疯跑中,撕下了仆人的制服,让全身布满叶丛的条纹阴影。从那时起,你便不知要去往何方了,你只知道要快速奔跑以免在钢丝上失去平衡:奔跑,在强风炽热的摩擦之下,脱去那致命的皮肤——你那镌刻着奴隶烙印的皮肤。


截图取自棕色族人(Marronnage)参与拍摄的短片《Patrice Le Namouric》,2013 年,马提岛。

处女森林的终结

亚马逊、刚果盆地、马拉尼西亚群岛……一路跟随赤道线前进,沿途将激发西方人对原始森林的一切想象,在那里食人族与土著女共存,亚马逊野人勃勃生机,恍如绿色地狱的黄金国在向你招手。这一“野生自然”的形象持续干扰着“原始森林”2 这样的科学概念,而在其背后却隐藏着“人类对土著森林社会的否定”。这种否定与殖民主义体制所特有的历史性否定有着不可分离的联系,这让我们想起弗朗茨·法农(Frantz Fanon 3,法国作家,是20世纪研究非殖民化和殖民主义的精神病理学较有影响的思想家之一)的言论:“殖民者创造历史,他的一生就是一部如《奥德赛》般壮丽的史诗。他是绝对的开端。”出现在草原或沙漠里的“蛮族”(barbare)是仅凭他们与文明的关系而获得定义的(他们试图摧毁或适应文明),而此处所说的“野人”(sauvage)则是森林(sylve,拉丁语为silva,是sauvage的词根)的居民,除了在自然母亲的怀抱中,他几乎从未被人类察觉,就像个孩童,杳无踪迹:他“还尚未足够踏入历史” 4

倘若热带森林乍看之下好似一片处女之地,那是因为在欧洲人眼中,它没有任何的文字记录,没有丝毫历史、古迹、道路以及名副其实的城市的痕迹。赤身裸体的野人——这一在殖民故事中经常出现的特征——与裸露的森林领地十分契合。亚马逊作为一片人迹罕至的土地,被征服者视其为可以任意涂抹印记的纯洁白纸:丛林中占领的每一座种植园、建立的每一处哨所和城市和每一条划出的道路都是伟大“文明”叙事最生动的实例。

“处女”森林仿佛是对侵犯的一种召唤,是时候给这样的叙事画上一个句号了5。“处女森林”这个表述出现在征服美洲之时,它呼唤的是《圣经》中的伊甸园形象,一种无邪、纯洁、真实的自然理念,因为它的意涵便是指从未被人类入侵的森林。“处女森林”并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隐喻,它对应的是古罗马“无主地”的法律原则,通过将一块土地定义为“没有主人的”,从而预先让殖民实现合法化。1455年在天主教教宗诏书中命名的“发现”学说规定:“任何基督教领主发现非基督教土地都有权宣布其归自己所有,因为它不属于任何人。”

否定主义在成为一种意识形态论述之前(否认迫害欧洲犹太人、对美洲印第安人赶尽杀绝、对黑人的奴隶贸易),就已是殖民运动的现实举措了:除了装饰、牧区群落和一些附属且多余的物件之外,殖民者对殖民地居民在自己的领土上留下的一切标记都进行否定。我们也就明白为什么在《泰山》中,往往“黑人们”都出现在背景里、几乎跃出画面之外了:在荒蛮之夜诞生的生物,无论是摔下悬崖还是被鳄鱼吞噬,也不会比动物之死叫人更加心生同情。“消灭所有野蛮人!”这就是《黑暗的心》(Au Cœur des ténèbres)中对白人文明使命报告的总结。从否定人的存在合理性到灭族,他们的步伐迅速前进,一如近代史上诸多例子所证明的那样。在如西巴布亚(印度尼西亚)和亚马逊这样的地区,生态灭绝与种族灭绝的欲念之间是无法孤立来看的:“多遗憾,巴西骑兵的战力果然不如美国人,他们可是把印第安人全部灭绝了。”

《Ravez…sizèr lo swar》:留尼汪Artmayage公司编舞及舞者Florence Boyer的作品。在Servis kabaré(一种从马达加斯加人和班图人那里继承下来的祭祀习俗)后,“ravaz”(祭品)被挂在树上,以便投喂抚慰那些未能参与盛典的神灵。在这出舞剧中,正是舞者的身体充当了祭品的角色。引自 Gael Écot

焚毁记忆的政策

殖民的本意是“地理”层面上的:对一片“异教徒”的、代表着无意义和虚无的土地进行标记和建模。“地图是收服他者领土的工具……在被征服之前,土著居民的生活环境始终是未成形的,需要这位近乎神明的殖民者给这片土地勾勒形状。”殖民地图保证了野生土地内容的可读性,并通过凸显马上被驯服并被赋予人类文明形态的元素(如道路、桥梁、堡垒、可通航的河流及种植园等等),来勾勒出它们的命运。但在同一场运动之中,它拒绝在盲点——那些空白的虚无中——将土著与植物的记忆相结合:例如,美洲印第安人在过去的千年中,通过他们行动的路径、园艺习惯、萨满仪式和多样的栖息地等方式,不仅将亚马逊改造为一片广阔的花园,更创造了一个宇宙:这是一个由先祖、动物之灵、梦想之存在和基础的力量,这些为这片生命之地赋予意义之辈所组成。因此,以指数型增长的亚马逊火灾绝不仅仅破坏了“原始森林”:它还构成了名副其实的谋杀。

2018年9月2日里约热内卢国家博物馆的那场大火,就是在第一批侵略者到达以后就未曾休止过的破坏延续中的一部分。这幢建筑和研究中心已被遗弃多年,而这种遗弃并非被动之举。它并非疏忽造成的结果,而是有意为之的政策(在与新自由主义机制相渗透的情况下,这一政策同样运用于所有公众事务)。遗弃是主权的条款之一:是延期实行死亡的权利。遗弃是普遍性的放逐:它将被遗弃者或被放逐者置于凄风苦雨之中、饥寒疾病之下,任其残损凋零;无论是人、历史建筑,还是用于记忆的文档或物品等等,都可以被遗弃。在这场大火中,也有大量证据表明美洲印第安人(也是非洲裔)族群领土标识被焚毁。这进一步削弱了对他们公民权、文化权及领土权的保障。

“这场破坏是巴西和全世界的损失,但我们美洲印第安人却失去得更多。国家博物馆一直以来都是研究的参考和庇护,它珍藏了巴西最重要的美洲印第安人的历史收藏,其中包括划分土著领土的基础记载以及关于如今已消失族群的记录。如果这些族群灭绝了,且他们的记载也被焚毁,那么他们无疑会彻底从历史中消失。”

如今,他们虽然打着“发展”的旗号,却始终进行着同样摧毁亚马逊的“文明使命”。在最纯粹的殖民传统中,博索纳罗(Bolsonaro)认为美洲印第安人不适合开发他们的土地。于是,通过占为己有的方式,多个国家的大领土主们为了他们的共同利益而努力,推翻了所谓“野蛮”的边界。这种焦土政策实际上是一种烧毁记忆的政策:对原始均质土地的加速生产,实际上幕后的全球化资本主义早已准备好了要将它从里至外压榨到一滴不剩。

《香蕉人的眼泪》(The Tears of Bananaman,2009, 进行中)—— 300公斤刻字的香蕉在展览期间静置直至腐烂——它制造了天堂与毒药、异域与不安、生机与无力之间充满张力的关系。
在让·弗朗索瓦·博克雷(Jean-François Bouclé)这一以香蕉为主题的独特作品(装置及表演)中,他以幽默且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对当今世界中种植园文化、殖民民族主义留下的印记发出了质疑。这是一个在“种植时代”(plantationocène)这一以破坏性工业单一文化(如砍伐森林、破坏当地社群、病原体扩散、土壤河流污染,等等)不断扩张为特征的时代里具有颠覆意义的图像。

虚无的地理

我们应该质疑“白色”与遗忘和采掘“自然资源”和“人力资源”的记忆之间的关系,质疑白色作为殖民势力标记形态的合理性。白色,是消灭其他世界、僵化他人身体与领土的行为。白色不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虚无的地理。这位殖民者在同一场圣经运动中,洗刷了土著民的记忆,粉饰了他们的历史,将自己的罪行全然抹去,还自我神化为传播文化的英雄。原始的地表,无主的土地,白色的空间,这些都是殖民势力或者说“现代”势力创造的卓越神话,它只有将过去的生命力量连根拔起才能真正运作,以便更好地改造、征服、剥削土著民的身体与领土。

“鲁滨逊对资本主义劳动和通过书写征服岛屿的意识觉醒,是从写日记的决定开始的,他通过对时间与事物的掌控让自己安心,并以白色的纸页构建了第一座以他的意愿所创造的岛屿。”

米歇尔·德·塞都(Michel de Certeau)将《鲁滨逊漂流记》视为一部关于写作的小说,一部展现典型资本主义和殖民主义是如何通过标记的力量来定义西方的小说。现代力量通常情况下通过书写土著领土和公地来开始运作。首先,代表现代的主体,即征服者,在一张白页上灌输他自我的意志,以此来掠夺土著民的声音,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掠夺农民、工匠和智慧女性(会治予她们“女巫”之罪)的智慧。所有人都陷落在这种口语的可疑黑暗当中。

如果说“白色”作为遗忘构成了制图学中的重要阶段,那是因为它参与了一种欲望机制、一种掠夺性的色情:我们在一片土地上盖上贞洁的面纱——一种缺乏历史的纯洁——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侵犯它。正如马修·努彻(Matthieu Noucher)所言,“殖民者因此参与到擦除地图的行动中,他们通过擦除某些标记来从头创建一个空的空间,然后再将其转化为待侵略的空间。”因此,地图的空白处实际上是一次清除历史、洗刷领土记忆的战略行动留下的产物。

活在地图的空白处

但如果地图是驯化领土的工具,那么活在阴影中——也就是地图的空白处——实际上既不是被边缘化,也不是潜逃,而是藏身于未被驯服的土壤腐殖质中:将身体融于其中,与之化为一体。虽然在圭亚那,制图业早已被忘到九霄云外,但黑奴的后代们(Businenge)——圭亚那和苏里南的“棕色黑人”们——并未成为“隐形化”计划的牺牲者。事实上,他们对今天建立起的知识与认可框架长期怀抱着不信任。对他们而言,生活在地图的空白处,意味着有意图地从白人的地图中彻底脱身出来;生活在地图的空白处,是忠于原始的生活方式,是对追随祖先脚步与发展“适雨”文化的隐秘抵抗。棕色黑人的领土边界只有在它们自然的消失和同侵略者雷达的持续抗争中才能得以维持。

随着棕色黑人的分裂,对奴隶制的反抗(破坏、自杀、反叛、下毒等等)改变着战区。这是关于“领土”的反抗:它那犹如迷宫的内部结构、曲折蜿蜒的地势与频繁发生的意外成为了反叛者天然的盟友。棕色黑人们并未逃跑,他们只是在躲闪、回避、消失;通过这种撤退,他们发现了全新的时空,例如quilombo(巴西)、palenque(西班牙裔美国人)、mocambo(圣普、巴西)、“棕色阵营”(camp de marron,法国殖民地),等等。在美洲,对非洲裔而言,关照与土地之间的关系和棕色黑人族群遗产(对奴隶制的逃亡与创造性抵抗)和对森林的自由使用联系紧密,他们将森林当作避难的场所、伪装的空间和自我重建之地。在这片“森林”中,我们应该了解的不是“环境”,而是生命的反叛力,它始终在反对我们变相的羞辱和或强迫或自愿的服从。伪装——实际上是与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融为一体——预设了一种感官生态:感受微风、阳光、雨水,这些浸润在我们每个毛孔中并参与到它们变化循环之中的要素。感受它们,直至不可察觉为止。

《Ladjablès》 :蛮族女人,受加勒比地区传说启发形成的当代故事,由丹妮莉·弗兰西斯科(Daniely Francisque)撰写及出演,2018年由TRACK公司(马提尼克)出品

野蛮人始终对“自然”怀有恐惧

在我的写作中,我是从奴隶制对世界与人体的彻底侵夺开始(其中例如伏都教关于“僵化 ”的假想构成了“反人类学”),开始思考运动中的身体以及它蕴含着的乌托邦式力量:比如,即便是在令人窒息的空间内部(如奴隶制种植园),他们也有着从一首歌或一支舞蹈的逃逸中创造出某种“外部”的能力。在西班牙糖岛上,“cimarron”(法语词根为“marron”)一词最初指代的是逃逸以回归树林重获生机的家畜,而西班牙人则将其拓展为把逃跑的奴隶称为“negros cimarrones”。因此,我们要在“棕化”中能够看见某种反驯化的过程:一种释放的“野性”。变成棕色,意味着适应藤类的运动,在穿越森林的同时也被森林穿过。棕化所带来的解放运动必须从字面本义上理解:首先由舞动的身体来实现行动的自由,所有舞步都勾勒出击打的轮廓。处女般的自然,是毫无防备的自然,所以我们才要施展魔法,让它看起来像“避难所般的诗意世界”,以此为他们的身体和领土重新装备上武器。

最后,要记住,“野蛮人”始终对“自然”怀有恐惧,他一直都是“风格化”的。一具带有纹身、疤痕、割纹、颜料、油彩、洞孔和羽毛的身体怎么能够裸露呢?除了在族群法则和产生的身体记忆外,身体标记是自我风格化的行为。对于所谓的“野蛮人”来说,身体本身就是书写的场所,只有在身体被书写那一刻起,他才能成为人类:一具未经雕刻的身体是空洞而没有意义的。从这个角度看来,反而那些殖民者才是愚蠢的半成品:在他们名为羞耻的衣裳下,只有一具裸露的 如空洞白纸般的皮肉。

1988年,一位澳大利亚原住民活动家来到多佛(Douvres),在那儿插下了一面澳大利亚原住民的旗帜,并宣称:“我是伯纳姆·伯纳姆(Burnum Burnum),一位古澳大利亚的贵族,以澳大利亚原住民之名来此占有英国……我们来此是为了给你们带来高贵的举止、优雅的做派和新起点(Koompartoo)的可能。我们还为你们当中最聪慧之人带来了复杂的皮叠加加拉语(Pitjantjiatijara);我们会教授你们如何与土地建立精神联系,以及如何在丛林中觅食。”在采矿业和农产业兴起使得全球各地的土地与习俗都遭受破坏之时,那么,就让我们遵循这位澳大利亚原住民贵族的教导,唤起森林和“野蛮人”的精神,以此来躲避哥伦布和黄金国不停回荡的幽魂把。

让我们披上叶丛的条纹阴影。

原文最初发表于《Jardins》期刊第9期上,本文经过改写和深化。

详细参考文献可浏览 https://www.terrestres.org/2021/01/13/endosser-lombre-striee-des-feuillages/


  1. « Le mandinguêt. Écriture performative message ancestral », Michelle Mattiuzzi, Jota Mombaça, SaraElton Panamby, Multitudes 2016/4 (n° 65).
  2. Xavier Amelot, « Démystifier la forêt », in Atlas critique de Guyane, éd. CNRS, à paraître (septembre 2020
  3. Frantz Fanon,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in Frantz Fanon, Œuvres, Paris, La découverte, 2011.
  4. « L’homme africain n’est pas assez entré dans l’histoire ». Discours de Dakar de Nicolas Sarkozy, 26 juillet 2007
  5. “禁令是违反的,”《情色之战》中说。因此,”自然”的归化并不一定妨碍其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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