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do Poste, Le retour à la terre des bétonneurs

译者/Mengya Zhu

⼯业社会的象征性材料 , 在城市及其基础设施中⽆处不在的混凝⼟遭到了强烈的批评,⼈们经常用⽣⼟的种种好处与之对比。但是近年来,⽔泥⽣产商自⼰却采用了[⽣⼟]这种材料并将其整合到他们的⽣产中。 是好消息,还是彻底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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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类新型环保主义者卷⼟重来:⽔泥⼯业家。事实上,这些碳排放的魁首1 如今对⼀种似具备所有环保功能的材料充满兴趣—⽣⼟。他们在这场猎奇中—这或许更加稀奇—得到了传统⼟建造者的支持,其中包括CRAterre,这家1979 年成立的先锋协会⼏年之后成为格勒诺布尔建筑学校内第⼀个进⾏⽣⼟建筑研究的实验室。格勒诺布尔,这座都市在成为今天的“绿⾊之都”以前,曾在很长时间里被视作“灰⾦”之都。

混凝⼟的秩序

“ 如果混凝⼟建造者去朝圣,将会是在格勒诺布尔。”当地日报Le Postillon 马车夫报习惯地尖锐嘲讽道,因为除了历史上主要⽔泥⽣产商在此⼤规模建立,“事实上是在这里,⽔泥的科学配⽅被发现,同时世界上第⼀个浇筑混凝⼟建筑和第⼀座钢筋混凝⼟塔楼被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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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始于1817年,格勒诺布尔市民,巴黎综合工科生Louis Vicat提炼出石灰水凝性原则,即石灰在水中硬化能力的原则,包括石灰石中所含粘土比例和一定烧制温度。这些原则被用于构思人造液压石灰,以及之后水泥的生产。

这一“发现”将在刚刚开启的这一世纪中革新整个建造界。在Vicat之前,石灰基本上是手工生产,而且产量不稳定,只为偶尔满足当地工地的需求。石灰的质量参差不齐,并且取决于附近采石场里采出的岩石成分。建筑的稳固性首先依赖于工人的能力,和组装监工的技艺。在Vicat和他对超过600家法国采石场的岩石成分的详细统计之后,各地生产同质水泥的可能性促成了水泥工业的诞生。这一工业并不满足于只回应当地需求,而是创造并拓展了潜在市场。

水泥因此将成为最早只为出售而生产的建筑材料之一,销往正在建设中的国内市场和殖民地市场。在一开始,水泥的主要销路是用于部署这一所谓“市场”的设施建造,即运输基础设施。水泥混凝土将首先用于建造运河、隧道、桥梁和港口这些在商品流通中必不可少的设施,不久之后,商品进出的工厂也由混凝土建成。广泛使用这一新材料的第一个模范工程将是阿尔及尔港,在法国军队占领该城的几年以后,该港由工程师Victor Poirel于1833年开始修建 3

第一家水泥工业由Dupont和Demarle于1846年在Boulogne-sur-Mer成立。 后来巴黎综合工科生Léon Pavin de Lafarge和Louis的儿子Joseph Vicat又陆续于1848年在Teil (Ardèche)及1853年在格勒诺布尔南部建立了水泥企业。很快,60多家水泥企业在法国出现,其中30多家都建在格勒诺布尔周围。

水泥工业和它最主要的用途,民事工程, 首先是工程师们的事业,这些军队出身的国家重要机关人员位于经济物质建设及其殖民国土攻占的前哨。但直至19世纪末,这些人依然在建筑工地上处于边缘位置,这些工地仍旧在泥瓦工和监工头的控制之下。浇灌混凝土,尤其是钢筋混凝土的出现,将极大地改变这一局面。

当遇见工业资本主义的另一明星材料—金属,混凝土霸权的扩张在19世纪末失去了最后的限制。这两种材料的机械特性相结合,将使人们能够设想建造完全由混凝土和铁组成的整体结构,从而使工程师摆脱他们数百年来对工人集团的依赖。钢筋混凝土一举消除了所有的工人建造文化,并将创造它自己的、高度降级的职业,以对应新工艺的技术操作(木工,金属工,混凝土工)。Cyrille Simonnet,一部权威的混凝土历史的作者,指出”职能成为一种资格,甚至一个职业。但是,这是一个没有起源、没有工人传统的职业,只由组织建筑工地的项目产生。» 5 如果说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和重建计划,混凝土才在法国共产党和戴高乐主义政府的支持下袭卷了住房和公共建筑领域,如今世界上每年五分之四的建筑都由混凝土建造。

这些当然不是没有社会和生态“对立面”的。除了1450度燃烧造成的二氧化碳超大量排放,如今需要不断推进的沙地开采,如同所有被经济消减沦为“资源”之物一样,对海域河流生态系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坏,还不说海岸侵蚀使世界范围内75%至90%的海滩受到消失的威胁。然而水泥商们,和所有的灾难制造者一样,向我们保证他们的觉醒,保证他们将会用创新和“绿色”的解决方案来转型生产。

生土,是反资本主义的典范材料。”

在20世纪70年代,当水泥混凝土持续倾泻于城市中心周围,建造起勒布西耶的建筑法西斯主义灵感的产物,这些高大的建筑综合体时,73和79年的石油危机以及罗马俱乐部报告的发表,将凸显资本主义的僵局。

在这一能源危机和革命运动风波的背景下,对消费社会和工业霸权的批判将渗透建筑界。许多大学生前往美洲旅行,在那里他们饱受反文化及其对建造业应用技术的批判的影响,但同时也发现了替代性的建筑实验,以及在新墨西哥州用生土建造的印第安住宅。

“在建筑领域,另类和反文化的美洲通过一系列倾向于动摇技术社会根基的话语和手段出现在人们面前。反城市话语、能源自主、自建、循环利用、轻盈、生态、居民参与项目过程还有对万能建筑师的批评。” (Caroline Maniaque) 6

在格勒诺布尔,年轻的工程师和建筑师,Ivan Illich和Ernst Schumacher的读者,决定“致力于简单、经济、易于使用的建造体系”,由此他们通过Dauphiné当地遗产和土坯技术重新发现了生土建造艺术。这一“有点偶然”的重新发现将是决定性的。

一方面,“生土”材料似乎具备一切环保效用,就好像是对水泥在这方面悲惨品质的一种否认。生土,如其名所指,不需要任何烧焙即能使用,通常还不用任何加工,通过与当地土地成分相适宜的技术处理即可被应用(道菲尼的土坯, 诺曼底和布列塔尼的黏土砂浆, 北方的柴泥, 图卢兹地区的灰黏土)。生土就地提取,无须运输,并且完全可以循环使用。所有土建结构一旦销毁,可以无限重复利用或回归土地。另外,由黏土构成的原状土,在水热调节方面具有优良功效,土制房屋冬暖夏凉。

另一方面,这一发现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窗,通向法国及世界生土技术体系和民间建造文化的海洋。他们将急于探索这片大洋,并通过众多学习之旅将其绘制成图。1979年,当他们成立CRATerre生土建筑研究中心时,一半的人类仍居住在生土建成的住宅里。从也门希巴姆的”摩天大楼”到喀麦隆的Musgum泥屋,众多土建技艺和乡土建造形式证明了这些来自当地社区生活形态、没有建筑师的建筑所具备的丰富性和“生态”智慧。无论是从资源还是从技术角度来看,这些建造文化亦验证了当地社区在住所构建方面完全的自主性。

在1979年出版的《生土建造》一书第一版中,CRAterre生土建筑研究中心的成员们强调了生土使用技术的多样性和自主性。 “对于我们来说,”他们写道,“土建意味着为弱势人群提供改善住宅的方法,并通过这一特殊的建筑材料,构建不同的关系,赋予用户对其生活环境的掌控。事实上,我们迫切需要应对制造建筑环境的某种“帝国主义”之手。[…] 相关技术首先要是易于掌握的。现代科技越来越远离民众的掌握,它复杂,因而昂贵又精细,成为专家的事。这些专家,掉进他们自身优势的陷阱,想要保留某种权力或至少证明他们在社会中的角色,逐渐用规章和细则来为自己获取一种对技术及其最日常的应用的垄断。”7

CRAterre生土建筑研究中心的创始人,Patrice Doat、Hubert Guillaud 和Hugo Houben, 用行动继承了18世纪末自称为“乡村建筑教授”以及“新土坯”的大力倡导者François Cointeraux, 还有1969年《与民同建》的作者,埃及建筑师Hassan Fathy。这两位人物都在自己的时代里致力于重赋土建价值,并使其为最需要帮助的人群所用。

1986年,CRAterre获得资格成为格勒诺布尔建筑学校的研究实验室,至今仍继续着它非凡的生土建造研究,其研究项目遍布几大洲,并成为该领域的国际级标杆。其行动将尤其使世界各地独特的技术得以保存,这些技术日益受到混凝土霸权和建筑工业化的威胁。

然而土建筑和这一令人惊讶的“乡土前卫思潮”第一次受到媒体关注,是在几年前。1981年蓬皮杜博物馆举办的”土建筑”展览,由乔治·蓬皮杜中心顾问建筑师、CRAterre的忠实伙伴Jean Dethier策划组织。这次展览取得了巨大成功,并因此带来了”地球领地”的建造,这是阿博岛(Isére)新城的一个实验区,由65个生土建造的社会住房单元组成。CRAterre积极参与这一结合了不同的传统土建技术与现代建筑美学的项目。

在这个展览上Jean Dethier向André Gorz宣称: “生土,是反资本主义的典范材料。它不可变卖,因为它就在你们脚下,在你们的田地里。任何银行(…)、任何工业集团都对它不感兴趣,因为它不能带来任何利润。8

事实上直到不久以前,建筑行业似乎对这一祖传材料完全无法理解,并利用游说反对其一切进展。1986年发生的事情可以证明这点:当格勒诺布尔敢于宣称自己为“土地之都”并宣布“即将主办比利时建筑师Jean Dethier […]的展览,水泥游说团体立即反应,Vicat集团发布了带有以下令人回味的口号的一页广告:“格勒诺布尔,水泥之都”。在几天后,设备部召来Jean Dethier与政府机构签约,并令其停止一切行动。”

世纪工地,亦或工地的终结?

似乎没有什么能使两边和解。水泥至今仍是化石资本主义的旗舰材料,按照最纯粹的经济抽象逻辑生产,掌控全球,一路粉碎了建造文化的多样性和历史。与水泥及其同质性的形象恰好相反,生土表达了唯一性和独特性:它遵循当地应用的多种逻辑,是民间文化和生态系统的自主表达。

得益于近四十年来其支持者们完成的工作,土建造的复兴得到了越来越多的认可。在Martin Rauch 和Hannah Herringer这样的开拓者建筑师采用这一材料之后,行业国际明星如王澍、Herzog & Demeuron, Renzo Piano—三者都是普利兹克建筑奖(建筑界的诺贝尔奖)的获得者—也纷纷效仿。这极大地赋予了原状土美学品质的价值,并为其技术品质正名,反对将其视为一种贫乏和脆弱材料的顽固偏见。

由在应用过程中对材料的更好了解、及技术创新带来的这种认可,也是一把双刃剑,并已经引起了水泥生产商的……兴趣,如果不是觊觎的话。

这些经常出现在生态灾难被告名单上的水泥商,在此看到了绿化其形象的好办法,或许还看到了他们四处搜刮的沙砾“储备”的替代品。我们注意到,水泥生产商和“乡土人”这对宿敌在近年发生的几个不同事件中显现出相对和解的迹象:

2012年,可造之材Atelier Matière à Construire (Amàco)工坊成立。这座工坊由来自CRAterre的两名工程师创建,旨在融合“建筑师、工程师和物理化学研究员的不同文化”。这一计划,代表了CRAterre的新一代,着重采用科学和教学方式,明确面向工业界。在2011年的一份介绍文件中,Amàco将“汇集了包括Lafarge和Ferrari等世界领先企业的60多家大小企业的PIC建造创新联合会”列入其创建伙伴名单。此外,PIC联合会的主席自2014年以来都由Lafarge 的前技术总监Jacques Lauvin担任,此人大部分职业生涯都在水泥跨国公司中度过 9

2016年,LafargeHolcim开始销售一种名为“Durabric” 的压缩土块,这种土块由5%至8%的水泥来稳固。几百万个压缩土块被生产出来,用于马拉维和其他非洲国家的数百座规划房屋建设。虽然人们可能欢迎水泥在建造中的使用比例下降,但通过添加水泥来”稳定”土块,导致它失去了主要的环保品质:可回收性和湿热调节能力。更别提这种生产存在对工业的长期经济依赖,并阻止了当地公司或当地居民自己掌握生产。另一方面,当这个世界第一大水泥商同时在资助气候变化怀疑论游说团体,并为逃避碳税而优化生产时,该如何看待它的”生态砖”以及推介”绿色混凝土”的尝试呢?10

2017年,大巴黎的开发人发起了一个项目,旨在升值大巴黎快线的挖掘土,大巴黎快线将在2030年部署新增200公里区域地铁线路和68个地铁站。开发人预估挖掘土体积达到4亿吨。这一项目被命名为“土地周期”,以“循环经济” (对已经消失的、被滥用的 “持续发展”一词的重复利用)项目自居,由Sevran 市和建筑师事务所Joly & Loiret负责。Paul-Emmanuel Loiret是CRAterre的成员,另外Amàco 和CRAterre也很大程度上参与了该项目。他们强调材料的“丰富性”,并作为基于自身经验的重要技术支持者,参加了所有的宣传会。

“土地周期”是什么? 这个项目主要有两个元件:一方面是在Sevran建立的一家工厂(名为“La Fabrique”)用大巴黎的挖掘土生产压缩土块、石膏和粘土板,另一方面在伊夫里建设一个小区,部分使用这些材料,称为”塞纳制造”。

若我们能大致了解源于手工和工人传统的语汇体系 (这些术语如今也成为士绅城市化的日常了), 土建的传统参与者对于大巴黎的热情参与不免使人困惑。

我们是否有必要跟随几十个研究人员、团体和知识分子一起作出提醒: 遵循大都市逻辑的大巴黎,是一个生态灭绝的项目11?又是否要跟着Hacène Belmessous重申,这个从未经过讨论的项目首先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为着建造火车站、开凿隧道的各大建筑、公共工程集团,为着在未来火车站周围开发众多项目的房地产开发商,还有金融投资者们?”12 在大巴黎延伸到的各地,房地产价格飙升,结果将聚居区和它周围最后的穷人赶走。十分严肃的箴言报则用溢美之词谈到“世纪的建筑工地”,报道LafargeHolcim与大巴黎签署的高达1.1亿欧元的规划合同。事实上,这家水泥商“将交付 60万吨集料和 26万吨水泥,以生产约 65 万立方米的混凝土,用于欧洲最大的基础设施项目。”13这就是生土”富足”的代价。

2020年2月17日,在我们被隔离在自家混凝土墙内的一个月之前,几百个环保活动分子围堵了水泥商Lafarge和Cemex的巴黎分部。宣称“水泥是世界第三大污染国”。活动分子们希望用这项“工地终结”行动,强调混凝土商在全球生态灭绝中的责任,并提到Lafarge在叙利亚犯下的罪恶。为反讽混凝土工业家毁灭性的作为,他们举出BTP(法语树林、土地、稻草三个单词的首字母,与公共工程建造的缩写相同)标语。在一份通告中他们宣布:“我们厌倦了这种与当前灾难共谋的、表面的生态环保”。14

土地即战场

“土地激进主义是否在绿色清洗中被稀释?” 自2014年起,历史学者和建筑师Ariane Wilson坦诚提出这一问题,并详细分析了生土建造的最新进展,其矛盾以及贯穿其中的冲突。她指出自20世纪70年代“生土复兴”以来,其传统起源与在建筑市场获得认可的愿望、其着重于乡土与自主建造与现代化和工业化趋势之间,一直存在着紧张关系。据她的说法,”一种土地的常态化、普遍化正在进行中”,她提醒土地的支持者警惕”大型建筑公司的贪婪”。15

Ariane Wilson指出了几个将工业逻辑混入土建的技术方法。第一个是“稳定化”,即我们在Durabric土块中看到的,无论是砖、土坯,还是混凝土浇筑土,都在土中加入水泥。许多生土工作者认为佐以水泥的建筑不能被视为土建筑。第二个是水泥工业技术转让后诞生的自铸土混凝土。据Ariane Wilson说,这个过程”破坏了土基建筑的工商业潜力”。第三个,土坯墙的系列预制,现在或多或少地以工业规模实施。

因此出现了一个问题: 水泥业反对者们向混凝土工业提出的“土”,与Lafarge生产的Durabric中的“土”是一样的吗? 换言之,土本身就是好的吗?又如何看待让世界变得无法居住的那些人对这一民间祖传材料的使用呢?

Amàco,今天向工业世界推介生土的主要倡导者,用其首先是“科学”的方式,对该材料进行了奇特的神化。实际上,Amàco进行了一项十分有意义的针对土类及其应用之物理化学结构的研究工作,习惯地把土建造与其所遵循的文化和社会逻辑分割开来进行介绍。如此一来,Musgum 泥屋与黏土建筑利口乐(Ricola)大楼相近,Cotentin老农庄与未来巴黎电网的变压厂也如出一辙。透过这一工程师的眼光,泥土失去了其历史和社会政治内涵,忘却了自主建造的维护者John F. Turner提出的警告,他言道“一个材料并不因它是什么,而是因它能为社会做什么,而有意义。”

但我们由于其在生土复兴中占据的承前启后的位置,而对CRAterre实验室及其追随者的特别关注,不应使我们忘记其它地方进行生土利用的众多方式。从反对生土的工业常态化的工匠网络,到斗争中的保护区(其中似乎没有一个未忽视践踏其胶泥的喜悦),再到无数的自主建造和参与性工地的尝试,连成了一片不同实践的群岛,这些实践旨在促进当地的、自主的和家常的方式 – “家常”(vernaculaire)这个词,伊万·伊利奇Ivan Illich称之为”商品的对立面”。

在一份优秀的人种学研究中16, Jean Goizauskas分析了在土建工地上应用的建造知识。他特别指出,对于这一材料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工匠的看法他称之为是”现象学/务实主义”的,以及工程师的看法,他称之为是”自然主义/抽象主义”的。对前者来说,对材料的了解是源于实践、感性的,寻求”通过接触来了解材料可以做什么”,后者的”目的则是通过从远处观察来了解它是什么”。

和Ariane Wilson一样,对Jean Goizauskas来说,“不是要将这两种与世界的关系严格对立起来,而是要看参与者在倾向于一边而不是另一边的时候在做什么。” 只是Wilson和Goizauskas认为这两种方法可以同时存在,而在我们看来,他们似乎忘记了一个细节:工程师的方式,正如我们从水泥的简史中所看到的那样,与霸权主义政治力量、工业资本主义的方式相重合,这无疑是”倾向于一边而不是另一边”。

“让我们塑造工具,而不是工具塑造我们。”Goizauskas遇到的工匠们说,他们试图找到当地土的可能用途。相反地,工程师们就像Vicat面对石灰一样,试图找出土地特征,提取其成分,希望将其形成标准化产品,并最终获得专利。虽然土地对私有化过程有抵抗力,但水泥工业进口的机械和浇筑土混凝土的进步证明,土地向工业产品的转变已近。工业化史学家André Guillerme总结道:”技术的力量——也就是技术人员的力量——像科学一样,是通过标准化实现的。‘本地’,‘特别’和手工艺一样,必须消失,让位给‘普遍’,‘统一’,工业,及其盟友—国家 。17

这里重演了由Ivan Illich命题的原始冲突,这种冲突是资本主义将世界经济化所特有的,是自主的民间文化(技术、知识、能力)要素与它们被工业他律及其剥夺能力的职业统一征用之间的冲突。Andre Gorz依据Illich和马克思这两位”物质历史性”思想家,揭示了工业化进程的基础是三重剥夺:相对于劳动工具的剥夺—–它不再易于掌握;相对于产品的剥夺—它不再满足任何直接需要,而只是满足资本的”需要”;相对于劳动的剥夺,”[劳动]从此存在于自身之外,如同一种无声的要求,浇铸于物化组织之中。”“这个系统入侵并边缘化了生活的世界,也就是说,可以通过直观的理解和实际的感觉把握来接触的世界。”18

“土地就是我们的太阳”是家乐福为1994年在超市推出第一款有机面包而选择的口号,体现了这种曾为反对农业产业化的弊端而构建的农业……的产业化。包括Alain Marcom 19 在内的几位生态建筑参与者,强调了这种相似之处,以及它揭示的关于”生态建筑”正在进行的工业标准化的危险。在向特权阶层提供无毒食品之后,工业现在可以为他们提供同样的无毒和”低消耗”的住房。其他人,目前将继续呼吸热过滤器里的溶剂。André Gorz曾警告过我们,资本主义将生态保护与其估值前景毫无问题地结合在一起。20

所以,土地并不是唯一的。有—没有建筑师的建筑所用的全世界的土地,也有没有建筑师—–只有大都市建筑师和普利兹克奖建筑的土地。有土地是用于建造一个村落的,与在南阿维龙的农业用地上由电网公司建立的巨型变压厂相对抗,也有为这同一家公司建造巴黎变压厂的土地。有建立共同世界的不同土地,和被那些让世界无法居住的人转化为新的”生产资源”的土地。有那些知道,在不同环境中存在独特土地的人们的土地,和那些想卖给我们土地的人的土地。所以,土地就是战场。

受到Louis Vicat基金会的支持,格勒诺布尔刚刚获得了欧洲绿色之都的称号……扩大了城市周围的高速公路。这项计划被市长Eric Piolle称之为“伟大而美丽”21。格勒诺布尔,资本主义及其原材料的绿化之都… 虚伪吗?

尾注:

  1. 8% 的全球排放量,相当于全球机动车的整体排放量。
  2. 《顶峰下的水泥(Du ciment sous les cimes)》格勒诺布尔日报马车夫报 Le Postillon 2013年10月/11月,第22期,第一节。
  3. 《混凝土: 从原料到材料(Le béton : De la matière au matériau) (1818-1840)》, Cyrille Simonnet, in Stratégies d’appareil II, Dessin-Chantier实验室研究报告,格勒诺布尔建筑学校,1989
  4. 《混凝土材料史:经济、技术、建筑》Cyrille Simonnet, 巴黎Parenthèses出版社, 2005.[\efn_note]

    从工业、军事和农业领域开始,混凝土从此将殖民建筑世界。征服建筑师的心又需要二十年的时间。Auguste Perret为1925年10月在格勒诺布尔举行的国际白煤和旅游展览会建造的信号塔,给予了混凝土高贵的证书。对他来说,这是他提倡的建筑秩序的象征,”钢筋混凝土的秩序”。

    今天混凝土无处不在,它与这个世界同为一体4水泥的“环境与政治史”引人入胜的开篇,参阅《积累原料,留下痕迹》Nelo Magalhães, Terrestres n°7, 2019 [https://www.terrestres.org/2019/09/11/accumuler-de-la-matiere-laisser-des-traces/]。

  5. 法国建筑师与北美反文化》,1960-1975, Caroline Maniaque, 巴黎第八大学博士论文, 2006.
  6. 《土造,CRAterre生土建筑研究中心》, An Architecture系列, 1979.
  7. 土建:被水泥游说集团阻止的有效环保的技术》Sophie Chapelle, Bastamag, 2016年10月. [https://www.bastamag.net/L-habitat-en-terre-une-voie-alternative-de-construction-bloquee-par-les-lobbys]”.
  8. Amàco项目介绍文件,IDEFI项目招标,2011 [http://www.lesgrandsateliers.org/include/viewFile.php?idtf=242&path=ed%2F242_856_Amàco-doc.pdf ];
    Jacques Lauvin 的Linkedin 主页 [https://fr.linkedin.com/in/jacqueslauvin].
  9. 水泥商的诡计:投机气候,污染一切》,Baptiste Giraud, Reporterre2016年4月27日. 《法国企业资助气候怀疑论者》, Sophie Chapelle, Bastamag, 2010年10月26日。
  10. 《大巴黎是毁灭生态之举》,“五十多个学者、团体、知识文化届人士签名的”论坛,LundiMatin, 2020年3月13日. [https://lundi.am/Le-Grand-Paris-est-un-ecocide]
  11. 《大巴黎,或混凝土商之财源》,Hacène Belmessous, Le Monde Diplomatique, 2018年10月。
  12. 《大巴黎快线:LafargeHolcim用混凝土加固的生产》F.M.与法新社、箴言报 Le Moniteur, 2019年2月。 [https://www.lemoniteur.fr/article/grand-paris-express-lafargeholcim-betonne-sa-production.2023365]
  13. 《工地的终结/Lafarge被围》,Partager c’est Sympa, blog Mediapart, 2020年3月11日。
  14. 《以土为目的》, Ariane Wilson,Criticat n°13, 2014 年春 ; 《一粒米中的土地》Tracés n°17, 2016 ; 《半个世纪以来的发展小结:1970- 2020》, in Habiter la terre, Jean Dethier, 2019.
  15. 《工地艺术的规则》,Jean Goizauskas, Museum Nationale d’Histoire Naturelle 研究论文, 2019.
  16. 《建造城市,建筑材料中的工业革命》André Guillerme, Champ Vallon, 1995。 被Jean Goizauskas引用,in op. cit.
  17. 《政治环保:在专家政体与自我限制之间》,André Gorz, Actuel Marx n°12, 1992.
  18. 《环保建造:是否需要玩弄标签?》,Alain Marcom, Nature & Progrès, n°62, 2007年4月-5月.
  19. 关于环保需求的考量有许多企业家反对者,但也有足够的企业家和资本家支持者,以至于它被资金力量所接受具有很实际的可能性。”《他们的生态与我们的》,André Gorz, Le Sauvage, 1974年4月。亦可参阅对这篇先见文章的有力分析 《“他们的生态与我们的”,40年以后》Ramzig Keucheyan,2016年Amis du Monde Diplomatique 20周年研讨会发言,https://www.amis.monde-diplomatique.fr/Leur-ecologie-et-la-notre-quarante-ans-apres.html
  20. 《比气候更疯狂》,格勒诺布尔当地日报Le Postillon, journal de Grenoble et sa cuvette, n° 50, 2019年春. https://www.lepostillon.org/Plus-fous-que-le-clima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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